從有記憶開始,就已經是在陰暗的巷內了。
過著吃不飽的每一天、身穿著被人丟棄的破爛衣物。
當身體發出惡臭的時候,被一位老爺爺搭話了。
「喂,小鬼。過來這裡」
「……?」
我露出害怕的表情,不敢向他的方向走去。
因為到目前為止所遇到的人都是不友善的。尤其這陰暗巷內的大人,不能靠近、不能對上眼,否則有可能被踢打。
「我帶你去河邊洗洗身體,發出味道的話可是會更容易被人厭惡的」
雖然他長的一副嚴厲的樣子,但眼神透露著溫和的目光。
所以,我不由自主的向他走過去。
從那之後開始的每一天,我都和這位老爺爺一起生活著。
他教了我許多東西。有哪些東西吃了會吃壞肚子、哪些路不能走、哪些店家的人願意給予食物。
還有一些常識,像是不管如何都不能偷東西、不能使用暴力‘不能欺負弱小。
甚至,老爺爺替我取了名字。
「有名字比較好稱呼……琉特,以後你就叫琉特吧。還有我的姓氏也給你吧。琉特‧凱里那」
「……琉特……凱里那」我看著老爺爺在泥地上寫的字,雖然不識字,但還是拼命的記在腦子裡「那爺爺你叫什麼呢?」
「名字……」老爺爺一瞬間恍了神「那不重要,一樣叫我爺爺就行了……咳咳」
「爺爺……!」
我拍著他的背,擔心的看著他。
最近他咳嗽的次數越來越多了。
「沒事……老毛病而已」
老爺爺雖然這麼說,但還是沒辦法消除我心底的不安。
而過了一個月後,我心底的不安成真了。
在一處死巷裡,用破舊帆布搭的小棚子,而裡面老爺爺正躺在用草舖的床上。
「就、就算要叫你別難過也很難吧……」看著哭出來的我,老爺爺嘆了一口氣「真是的,男孩子的話就別哭啊……原本我就抱病,年紀又大……這、這是理所當然的……」
我沒有說話,只是握著老爺爺的手不停的掉眼淚。
「教你的事情……都記住了吧?」
我用力的點了點頭。
「沒事的,新上任的領主……雖然是個很不可靠的人……但不是個會虐待子民的貴族……也有著盡力維持秩序的騎士團……還有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在主持著商會……不用擔心、總過得下去的……」
然後老爺爺從他懷裡拿出一個拇指大的東西「這個胸針……有困難的時候拿去賣吧,賣了至少能過幾個月的日子……」
「可、可是……」
老爺爺拿出的胸針,周圍繞著金色螺旋邊,中間有著漂亮的花紋,而花紋中間有個一顆水藍色的寶石。
就連我都看得出來這個東西很值錢。
為什麼爺爺之前不賣掉呢?如果賣掉的話,或許能夠有藥,能夠活得更久……
「咳……我、已經……活得夠久了……」他笑了笑,雖然因為疼痛而扭曲了笑容,但對我來說,這個笑容溫和的令人心口發疼。
「琉、琉特……你一個人沒問題吧……」
「……嗯,我可以的──!」
我緊握住爺爺的手,為了讓他放心,強撐起笑容。
而就在我露出笑容的那刻,爺爺像是終於放心似的,停止了呼吸。
他的最後,臉上依然掛著溫和的笑容。
靠在他的懷中,斗大的淚珠不停掉落。
「嗚、嗚嗚……」
雖然相處不到一年,但在今天,我失去了唯一的家人──。
♢♢♢♢♢♢♢♢♢
爺爺去世之後,像是心被挖空了一大塊,空蕩蕩的。
雖然很痛苦,但是我得加油……因為我答應爺爺了。
站在巷子裡,外人來人往的街道,有一幕吸引了我的目光。
那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,幫自己的母親撿起了水果。那位母親笑著摸摸他的頭說「乖孩子~沒有你的話媽媽就沒注意到了呢」
──好羨慕。
我……也想被誰摸著頭、想被誇獎……想被需要。
可是,如今會誇獎我的人,已經不在了。
這天,我看到蔬果攤老闆的水果掉落,於是我替他撿起來。
但是被嫌棄的驅趕。
「嘖嘖!別碰別碰,這可是要賣的呢!」
「我、我只是撿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老闆不耐煩的說:「行了行了,別待在這影響我生意!」
這是經常會有的對待,話雖如此還是有點難過。
於是我回到巷子內找尋著食物,做著日復一日的事情。
可是,跟往常相比,今天有了不一樣的事情。
當我找尋著食物時,有到清脆的聲音喊著:「找到了!」
一陣害怕,下意識的轉頭就跑。
但沒跑幾步,感到後背傳來風壓,等我回過神時,已經被趴倒在地。而且感覺背上有道重量壓著。
「抓到你了。」
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,但聽明白話的內容後,我嚇得直發抖。
「我我我、我沒有偷東西……請請、饒……饒……」
嚇到已經沒辦法將話講完整了。
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,最初聽到的那個清脆聲音又響起了。
「哇~~艾斐爾,你嚇到他了啦~」
然後一隻纖細的手將我扶起,當我站直了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想逃。
不過這隻手拉著我。
「等等、等等,誤會啦!只是有事情要找你而已!不是要抓你!」
「我、我……沒有偷……」
「欸?我知道、我知道……」
過了一會兒,混亂的腦袋才聽懂她的話。
但她接下來說的話,又讓我聽不懂了。
「我是想問你,要不要來宅邸工作?」
我無法消化這句話的意思,看我沒有說話,眼前水藍色眼睛的女孩繼續說道。
「就是……想請你來布洛提斯伯爵家當傭人哦!」
布洛提斯……記得爺爺有提過,是管理這塊領地的貴族。
無法理解,那種貴族竟然會要我去那裡工作……
「我……還只是個小孩子……做不了什麼……」
「不會有什麼困難的啦。就打掃啦、幫忙整理花園、廚房清潔什麼的而已哦」
即使她這麼說,我還是無法理解。
接著她繼續說著雖然薪水不多,但還有能讀書識字,甚至成年後還能選擇離開。
看著她明亮的眼睛,我終於忍不住的把我的疑問問出來了。
「為、為什麼要找我……應該會有很多其他乾淨的小孩願意去……」
「其實呢,剛剛你幫攤販老闆撿水果,我們有看到哦!」
她微笑,接著說了一句讓我愣住的話:「我需要你哦,沒有你就困擾了!」
……需要?我……能夠被需要嗎?
但與其說是被需要,不如說是我需要他人。
我……不想再一個人了。
所以我答應了她。
♢♢♢♢♢♢♢♢♢
本來提心吊膽的我,擔心來到宅邸後身為伯爵的當家會不會接受我。
但看來是我想多了。
即使是我這樣子的人,他依然握住我的手,表示宅邸能多一位成員非常的開心。
這時我想起爺爺說的,這裡的領主雖然不可靠,但是心是不錯的。
在這裡,跟以往的生活完全不一樣。
我再也不用在垃圾堆裡尋找食物,也不用擔心夜晚的風是否太過寒冷。
甚至還給了我一間屬於我個人使用的房間。
我頭一次知道原來睡覺的床是如此的軟,並且還能蓋著溫暖的被子。
我很努力做著工作,因為想要珍惜這個容身之所。
「不要太勉強了哦」管家爺爺摸了摸我的頭「不需要這麼拼命的,已經做得很好了」
我搖搖頭,「我不累」他的手讓人覺得很安心,「跟以前比起來,這裡很輕鬆哦」
管家爺爺帶著真是拿我沒辦法的笑容,繼續教我在這座宅邸要做哪些事情、要注意哪些。
就像以前爺爺似的。
爺爺。
我現在,過的很好哦。
而過了幾天,我終於明天當初大小姐說的需要我是什麼意思了。
伯爵大人雖然很好相處,但是很容易搞得一團糟。除了花園,大概哪兒都不適合他……
除了工作、學習以外,我其餘的時候就是跟在伯爵大人身後收拾。
這天和伯爵大人一起整理花園的時候,他和我聊著天,說著洩氣話。
「其實自己也很明白的哦,做什麼都不順利……對索菲亞很愧疚呢……有這麼不可靠的父親……感覺她現在這麼努力都是因為我……」
「……」
我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些什麼安慰伯爵比較好,所以沉默了。
「本來我只是個小地方貴族的三男哦」哈維笑了笑。
「咦?是這樣嗎?」
「嗯。因為10年前鄰國進軍邊境,想搶奪領土……然後那場戰爭中,敵方的火力強大,死傷無數。因為我不停歇的施展著治療魔法,才得以繼續防守和進攻。而敵軍強大的火力下沒辦法進行長時間的消耗戰,所以撤退了……」
哈維抓了抓頭,「呵呵……我唯一能夠驕傲的只有魔力值很多哦~然後呢,因為這個功勳才被賦與伯爵的位子,可是,這件事讓一些貴族對我很不滿……畢竟我本來只是名鄉下貴族嘛,而且也不是長子。所以不知不覺間,被加上了一些錯而來到這裡了」
「原、原來是這樣……」
「結果拖累了愛梅爾和索菲亞呢……我是個很不稱職的伯爵……索菲亞會不會討厭我呢……」
「……不會的!」我忍不住聲音上揚,伯爵被我嚇了一跳,「大小姐她說過哦,即使如此,當回到宅邸時,伯爵大人您用著開心的笑容迎接她的時候,她就完全不覺得累了。大小姐她很開心有您陪伴在她身邊的」
伯爵愣了一下,然後露出燦爛的笑臉「真的嗎!那、那……對了!如果買進了昨天有人來推銷的花瓶,索菲亞會更開心的吧!」
「……?!」
然後在一陣混亂後,費盡唇舌的我才終於讓伯爵打消購買花瓶的意思……。
即使如此,來到伯爵宅邸後,每一天都是開心的。
不,應該說,是幸福吧。
而且幸福到讓我會害怕,會不會哪天一覺醒來發現是夢呢。
和索菲亞大小姐一起學習、和管家爺爺一起整理宅邸、和伯爵大人一起照顧花圃(還有替他善後)。
每天過得非常的充實。
我能夠肯定,就算成年了我也不會離開這裡的,我想像管家爺爺一樣永遠在這裡。
抱持著這種想法,我不懈怠的學習著,想配得上布洛提斯伯爵家的傭人的這個職位。
不過大小姐有一點讓我不敢置信的是,她竟然是真的相信「跟青梅竹馬牽手就沒關係」的這句話。
……但艾斐爾大人給人的氣場太可怕了,所以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勇氣提醒大小姐。
我的確很喜歡大小姐。和爺爺同等的喜歡。
因為有她,我才有了現在的生活。
但這種喜歡,肯定跟艾斐爾大人的是不一樣的。要說的話,雖然是很不敬的想法,但就像是家人似的情感吧。
所以雖然說不出口,只能在心底默默的說:艾斐爾大人,我對大小姐沒有那方面的情感,所以能別再對我用那可怕的笑容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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